回到府中时,已过黄昏。
陈月娘姐妹二人也早已回来,厅上点着火烛,姐妹两人坐于席上,陈月娘看着一幅画卷,陈云衣对着面卷指指点点,又不时笑着往姐姐怀里倒。
墨无痕硬着头皮来到她们面前,脱履上席,正坐于地。
我勒个去,不就是画个画吗?至于这么嘲笑我吗?
看着师叔娘紧绷着的脸,墨无痕顿感压力山大。
然而陈月娘并未看他,依旧看着手中画卷,卷上画的,乃是一个女孩于园中逗雀,女孩只画出背影,且轮廓模糊,不过看上去很胖,反是被她逗弄的雀儿异常清晰。画上花草鲜艳,色泽分明,层次感极强,在空间上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差感,这种落差感主要体现在明明更近且更大、却让人看不真切的女孩,与明明更远且更小,却分毫毕现的喜雀上,一眼看去,浑不知究竟是人在逗雀,抑或雀在逗人?
墨无痕小小声道:“师叔娘……”
陈月娘缓缓收画,道:“吃饭吧。”
墨无痕:“……”喂喂,师叔娘,您老人家就说点什么啊?
慢慢的将饭吃完,陈月娘才淡淡地瞅他一眼:“画上画的是慕白?”
墨无痕硬着头皮:“嗯。”
陈月娘道:“那日在家中,小墨真的第一次作画?”
墨无痕点头:“是啊。”
陈月娘“哦”了一声,移步入室。
不愧是师叔娘,这也实在太高深莫测了。
陈云衣也跳了起来,往内厅飘,忽地顿在那里,回头道:“我觉得蛮好看的。”
墨无痕:“啊?”这人今天没吃错药吧?
陈云衣漂亮地耸了耸肩:“反正我也看不来画,我就是觉得好看就是。”飘了进去。
墨无痕坐在那里,撑着脸颊,敲着案面……这丫头居然不故意贬他,有问题,大有问题……
不过还是要谢谢她了,不管怎么说,这是头一次有人夸他的画好,这让他从内心深处对这小姨子的好感度大幅上升,从百分之一升到了百分之二……别看它少,上升幅度还是蛮大的哦……
又从怀中取出那张纸条,看了一眼,头皮发麻。
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:
——穿、越、者?!
***
穿越者?
墨无痕是穿越者吗?
当然是!
问题是,写出这张纸条,揭穿他是穿越者的又是谁。
墨无痕躺在床上,借着烛火,呆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。虽然只是三个字,用的却是他上一世所用的简体中文,三个字间,有两个顿号,后面还有一个问号,一个大大的感叹号。
会这样子写的,绝对是另一个穿越者。
只是,那个人到底是谁?
这个世界,居然有两个穿越者?那又有没有更多的穿越者?
墨无痕仔细回想,他穿越到现在,既没有大幅抄诗,也没有发明什么只有穿越者才能发明出来的东西,除了白天在天翠楼念出那句“两只黄鹂鸣翠柳”,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人看出他是一个穿越者。
所以,另外一个穿越者……当时也在那座楼里。
但他到底是谁?应该不是谢斜、王宝和那伙,但是白天被请入天楼翠的并不只有他们那一席,其中有不少他并不认识。
墨无痕叹一口气……我果然是没有主角光环,别人抄诗抄成诗圣,我统共就抄了这么半首,怎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?
现在的李白,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如何,对方是灵魂穿还是身体穿?他揭穿自己的身份,难道只是为了叙旧,彼此聊一聊前世人生,唏嘘一下当年往事?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?
墨无痕不知道。
翻来翻去的无法睡着,他干脆起身,盘膝坐在榻上,精气在体内不断涌动,越聚越多,紫色的光华在他身上隐现,时明时灭,幻动不休。
在魔丹的助力下,精气终于生出一种质的变化。
似这般过了许久,他终于睁开了眼,呼出一口气,感受着体内缓缓涌动的精气。
他踏步而出,在园中转了一圈,外头万籁俱寂,唯有兵将的巡逻声有节奏的传来,这些乃是流明侯府的亲兵,常年驻守于此处。没过几下,又有打更的声音传来,不知不觉,就已是二更天了。
感受着体内那不一样的精气,他在心中忖道:“有没有修完整套基础心法,果然还是不一样的,这新生精气清澄如水,不含任何杂质,虽然并没有让自己变得更加厉害,但却像是璞玉一般,感觉上,可以加以各种形式的改造和利用。”
身后传来一声轻响,他蓦地回头,于是就看到了陈月娘。
师叔娘内穿袄衣缎裤,披了一件红色大麾,头上简简单单的结了一个拧旋式的常云髻,看这样子,显然是听到动静,披衣而起。她淡淡地道:“小墨可是已修完了整套九转天仙正易法?”
墨无痕错愕地道:“师叔娘怎么知道?”
陈月娘道:“这几日,我见你偶尔飞掠,所用精气已近精纯,猜你练至九转紫华的时间,当就在这两天之内。适才躺在榻上,感应到园中轻灵脚步,步伐快而不乱,判断出你此刻兴奋之情,故作此推断。”
墨无痕心中既惊讶于陈月娘那惊人的感应力,看来师叔娘的本事果然厉害,又更增暖意,原来师叔娘一直都在注意我修炼功法的进度?
陈月娘却又盯着他,慢慢地将他打量一番:“小墨可是有什么心事?”
墨无痕道:“师叔娘为何这么说?”
“我本以为小墨会更兴奋的多,然而小墨掠至此处,却又驻足观夜,兴奋之余,显又有挂心之事,”陈月娘道,“其实从傍晚小墨回来时,便可知你心事颇重,只是藏在心头不曾说出罢了。”
墨无痕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哭,这么容易就被人看出自己有心事,果然是经验不足,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这也表明了陈月娘比以往更加的关注他,要不然又怎会从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处看出他是喜是忧?
沉默一阵,他小小声的问:“师叔娘,如果我有一些事情,一直都在骗你……你会不会怪我?”
陈月娘看着他,慢慢地道:“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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